发布者:三维推
2022-06-10 16:08:3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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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导读:这段时间不断传来大厂裁员的消息,曾经无数人趋之若鹜的互联网大厂,如今不香了。而那些从大厂离开的年轻人,他们的未来各自精彩。本文作者采访了几位从互联网离职的年轻人们,来看看他们的故事。
今年5月份,沫霖从阿里离职后,转行做起了职业命理师。
此前,她在阿里做了7年设计师,工作第三年就从校招P5逐级晋升到P7。与职级、薪资一起增长的还有疲惫感:重复性的工作内容、频繁的换老板、没有价值感的设计产出。
“大厂的工作模式很消耗人,除了一份体面的薪水,真的获得不了任何东西”,在沫霖看来,互联网不再有技术性革新带来的增量了,再怎么卷都是无效的。
意识到继续下去只会浪费时间后,她果断离开,投入到已准备一年多的命理师副业中。
沫霖的选择并非个例,大厂就像围城,城外翘首以盼,但城内往往苦不堪言。大厂的光环早已标好了价格:螺丝钉、高负荷、无意义感、个人生活的丧失……看清了代价,总有人会主动逃离。
今年,还有大厂陆续进入“裁员”、“缩编”模式,不少社畜被迫离开。
《财经故事荟》采访了几位从大厂出走的年轻人,有人为了更开阔的事业,有人为了有温度的生活,有人为了充盈的价值感,有人彻底离开了原来的职业路径,也有人只是换了新的环境。
主动抉择和被迫离开的背后,是他们对大厂光环的反思和“我到底想要什么”的深刻领悟。
2015年,沫霖大学毕业,彼时阿里还是校招的“香饽饽”,大厂的光环闪闪发光,但却不是沫霖的首选,原本计划保研但落榜的她,随意向阿里投了简历,却在面试中过关斩将拿到Offer,没想到这一做就是7年。
沫霖入职的是天猫,负责大促营销的视觉设计,但她在第一个广告Banner的设计任务中就遭到了打击。
她的理想是像匠人一样,不断打磨手艺,设计出好内容,但当她花了一个通宵,为Banner设计了精细的字体,将所有商品图重画成有趣的漫画风格时,得到的却是“非常糟糕”的反馈。
“你根本不用去设计字体,直接用看得清的字体就好了”
“商品画成漫画反而不知道是啥,直接用商品图就可以了”
初期的两个月里,类似的打击和教育每天都在重复,重塑着沫霖对设计的认知。
时间久了,她觉得自己只是在帮消费主义做嫁衣,再加上天猫营销的自动化程度很高,不需要太多人工设计,种种因素让沫霖觉得工作丧失了价值感。
这种丧失感在她晋升带团队时达到了巅峰,她的职责不再像一个设计师一样埋头干活,更像一个监工。“就像机械化生产一样,有固定套路,接到一个需求,按照方法论找到相似案例,分发给团队执行就行了,每忙完一个项目,就感到人生在无效的重复,很浪费生命。”
更重要的是,沫霖有时会质疑这样的团队协作成果到底和个人有什么关系,“未来我去找工作,我甚至不想把它放进我的作品集,因为它不是我做的。”
为了调整状态,沫霖尝试转岗到阿里其他业务,但均遭遇了花式崩溃:老板频繁调动,上个老板的KPI还没完成,下个老板就来了;在一些重点业务里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参与设计意见,导致设计稿的改动非常内耗……
这些经历让沫霖深刻意识到,“大厂只希望你是个螺丝钉,把事情标准化、高效率的解决好,不需要个人独特性,但这与我的价值观是相悖的。”
她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做副业,2018年时她曾偶然接触到运势命理等玄学,便一发不可收拾。拜师学艺三年后,利用周末接单,为朋友、同事做工作、求学等方面的运势咨询,以及开课教学,到正式离职前她已经服务了过百的案例,副业收入也达到了正职的1/3。
这让沫霖对All in命理师后的基本生存保障有了信心,今年5月份,她全职投入,正式开启自由职业,忙的时候一天要服务12个小时的咨询。
“我转行不指望挣大钱,能糊口就行,重要的是有乐趣和价值,做咨询就像一个小侦探,帮助对方发现问题的症结点,很有价值感。”
也许命理师这个职业,因其科学性遭受质疑,但至少沫霖找到了自洽感,而且前同事得知她的新选择,纷纷表达了祝福。
弗弗从大厂裸辞了,老板畸形的优越感、没有人性的工作氛围、虚度时间的无意义感,弗弗不堪重负,她觉得用螺丝钉来形容都太轻飘了,自己根本被当成了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。
在一年前的校招角逐中,她凭借优秀的本硕海外留学经历拿到上海某头部美妆公司的管培生Offer。
作为留学生,她一直对外企情有独钟,认为去外企是女生的Dream Job,此前的实习她也是在快消大厂做市场营销,通过制定市场策略,让有用的产品被消费者看见和喜爱,弗弗觉得这很有成就感。
但入职后,期待幻灭,只剩痛苦,“所谓的光环只是别人看待你的眼光,没有任何价值,大厂金玉其外,真实的工作冷暖自知”。
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沟通、走流程上,白天开会,晚上6点后才能静下来思考,而这些程序化的事,换成谁来跟进执行都可以。成功推动一个预算几百万的项目上市,不是因为个人的市场策略和争取预算的能力,只是因为老板本身就有推动意愿,这个成果中没有个人的思考和创造,弗弗感到虚无。
公司氛围亦是冷冰冰的,老板结果导向,只关心生意如何,只在意员工是否不停的在工作,不停的有进度和结果,不关心是否能适应,“我作为一个社会人的部分,完全被漠视了。”
在弗弗的观察里,她这一代年轻人非常在意工作是否有意义,可以接受加班、批评,但没办法接受冷漠,被当成机器来用,她觉得很荒谬。
但反观隔了一两代的职场老人,弗弗觉得他们被同化的厉害,令她极为震撼的是某次一位女性管理者聊天说到,作为女性,虽然可以考公务员,或者早早结婚生子,但走我们这样的职业道路才是最有成就感的。
“我觉得她是在贩卖独立女性的概念,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职场精英,但没办法客观看待其他千千万万的职场女性”,这种畸形的优越感让弗弗感到窒息,“在大厂之所以痛苦,是因为它试图将这样的价值观同化给每一个新来的人,大家最好变成同一类生物为公司利益奋斗,才能忘却丧失人性的痛苦。”
在弗弗眼里,这些所谓的职场精英只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工作机器,她不想在这待了三五年后也被同化,成为自己讨厌的人。
她决定裸辞,原因是大厂的工作强度根本不支持她在职时规划新工作。提出离职时,一位同病相怜的同事恭喜她脱离苦海,“我还可以走,但他在这个行业已经工作多年,不得不继续苦熬盼着晋升。”
曾经对快消的热爱和理想全被这份工作撕碎了,她决定换赛道,如今入职到一家规模不大的大健康领域的公司,从0到1做新产品研发,老板只负责大方向把控,给予信任和自由度让她去摸索,弗弗终于有机会施展个人的创造力。
更重要的是,她如愿以偿遇到了有温度的公司氛围,某次开会当她听到有资深同事问老板,“已经招到新人了,以后可不可以早点放我下班”时,弗弗感觉到一股暖意,在鼓励生活和工作平衡的文化里,她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。
在试用期将满6个月时,平平被百度裁员了,领导给出的理由是“你连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好”。
他不吃惊,也不恐慌,公司内部早已风声鹤唳,腾讯、阿里等大厂的裁员消息也相继传来,平平所在的是去年刚扩招的创新性业务,受疫情冲击,公司缩减支出肯定先从尚未取得成绩的创新业务开刀,而这其中试用期的他又必然首当其冲,他有这个心理准备。
部门裁员10%的消息刚来时,大家很默契的进入了“集体表演加班”的状态,为了不成为优化对象,每个人都抢活干,即便无事可做也要熬到9点。毕竟在绩效不景气的情况下,营造努力的假象是唯一的“讨好”方式。
被裁员时平平有种终于解脱的轻松感,既然公司已无发展空间,领导也没有足够实力去力挽业务狂澜,另寻他处也好,尤其得到了还算合理的补偿。
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,平平边休息边找工作,临走之前领导的PUA并没有给他带来“我被淘汰了,我能力不行”的自我否定,他很清醒这是行业大势,与普通员工无关。
面对处于低潮的招聘市场,他也不指望能有运气碰到更好的工作,索性也放低了期望,海投随缘找。
此前平平就因对大厂有憧憬,工作一直在新浪、网易等大厂圈里,觉得薪资好、福利好、处于行业的创新前沿,很酷!
但此次被百度裁员后,他对大厂的认知变得清醒了,“以前只看到光鲜的一面,看不到其间的糟糕体验,收入高也伴随着压力大、处在行业前沿意味着波动大不稳定,而创新也意味着高风险。”
相比之下,一些中小公司可能更稳定,盈利状况反而受大环境波及小。
平平调整了认知,不在意公司大小,投出100家简历,接到20个面试邀请,有些又因企业突发性的缩减名额而临时取消,最后拿到3个Offer。
最终他选择了一家规模较小的互联网金融机构,且收获了意外之喜——薪资上涨了15%!
“表面上看是我运气好,但关键原因是我做选择时不受公司大小的局限,这样才会遇到更多机会”,平平感叹到。
小雨离开字节时,对公司抱有很大的感激。
他在字节做了四年销售,从底层销售顾问到销售主管,再到大客户经理,职级薪资节节攀升,生活水平也肉眼可见有了改善,每月房租从1000元提升到2500元,买衣服从不敢进大商场到只去大商场,他很享受这种奋斗就有回报的感觉。
更重要的是思维的开阔,此前他还做过房产中介、家居销售,而在字节接触到的圈子让他的眼界和人脉都有了提升,“是字节让我有机会站在这个互联网风口上。”
为此,尽管字节的工作高负荷,但小雨很能适应,一些同事扛不住业绩压力会离开,比如同期30多个人一起培训,到了下一期就只剩小雨一人了,而且与流行的年轻人躺平观点不同,小雨认为加班十分必要,“没有一起熬过十二点的团队是没有凝聚力的”。
但随着公司的业务成熟与个人的发展状态趋于稳定,小雨也遇到了职业瓶颈。
他所负责的大客户大多是做了20年左右的传统商家,培养他们对抖音电商的认知非常缓慢,加上客户营销预算相对固定,增量不多,导致工作产出比较停滞,“2021一整年的时间我几乎都没有很大成长了。”
另一方面,公司运营趋于成熟,不需要太多的新晋管理者,身边优秀的同事也多,晋升机会很少。薪资虽然稳定在一个不错的区间,但长期停滞不前让小雨感到不满足。
此外,身边好几个朋友创业成功的故事也给了他不少焦虑,有人做广告代理业务拿到融资,每个月能有几千万的营收,有人帮品牌商家做抖音代播,已经稳定运营了4~5个直播间。
“我的性格有点不服输,总想比身边大多数人好,做到中等偏上才行”,为了谋求更大的突破,他决定创业一搏。
基于在字节积累的抖音专业知识,他瞄向了直播与代播业务,虽然创业还没有起色,就碰到上海疫情封控,被突发状况打乱节奏,但小雨很乐观,“创业应该有长期思维,不能只看短期收益,这是我在字节接触了那么多企业老板后的深刻感触,很多公司都是前期做了很久的铺垫才会有营收,我有这个心理准备。”
小雨想通了,无论结果如何,都要一试,随着上海解封,接下来的目标是先坚持6个月,让公司活下来。
Lily离开了工作三年的京东,不是因为要逃离大厂内卷,相反,是为了离开舒适圈。
务实主义的Lily认为,自己应该趁年轻多赚点钱,而大厂薪资高,内卷一点也无妨,何况年轻人对内卷根本没有太多选择。京东大促时常常加班到凌晨两三点,对此Lily也乐意为之。
大学毕业后,她便顺利拿到了京东的校招offer,三年间从电商小白成长为一名有经验的活动策划,从最初的“力不从心”到后来的“游刃有余”,京东的职场经历让Lily变得专业。
但游刃有余的另一面是缺乏新鲜,Lily越来越感到工作的单一,“总是在重复同样的内容,自己就像个螺丝钉,应该要寻求突破了”。
做这个取舍并不容易,京东的名气难以割舍,新工作也有未知风险。Lily纠结了大半年才做出决定。“人在不同阶段应该达成的目标不同,如果说这三年我专攻了某个领域的专业积累,现在需要的就是横向发展,开阔视野了。”
Lily选择的新一站是二手电商平台,作为一个创业公司,新公司的制度不像大厂那样完善,岗位功能不够细分,一人要负责很多事。Lily的主要职责是活动策划,除此外,还需要参与产品功能设计,自己找营销资源,“从单线程变成了多线程”。
前所未有的压力扑面而来,很多工作内容都需要Lily摸着石头过河,为此走了不少弯路。
但她获得了离开京东后最想要的东西——新鲜感,“参与到其他岗位的工作,能让我从不同视角看问题,汲取到新能量和新思路,每天都能感受到多学了一些东西,这是我继续留在京东所得不到的。”
(沫霖、弗弗、平平、小雨、Lily均为化名)